歐陽雨打了個呵欠:“這種書最沒勁,你說個開頭我就知道結尾了,像三流的言情小說。”
“不會吧?”許立文從桌上拿起那本不厚不薄的小說,封面封底翻來覆去地看著,她看了內容簡介,整本小說也看了三分之二,結局是什麼她都還不清楚,歐陽雨可一頁也沒看。
歐陽雨指著封面說: “是個女作者嘛!通常這種男人都不會有什麼下場的,他們最終都會得到懲罰,不過,這也只是女人們一廂情願的想法。現實生活中,她們都是咬斷牙和著血吞……”說到這裏,歐陽雨猛然意識到了什麼,她忙瞥了許立文一眼,不料她也在看自己,兩個人尷尬地笑笑,變得局促起來。
半晌,歐陽雨才又期期艾艾地問:“你……這段時間過得還好吧?”
“老樣子。”許立文坐在床上,雙手抱腿,“雖說初戀是刻骨銘心的,但他沒有一點好處能夠讓我在分手後的日子裏,憶起時感到甜蜜,他自始至終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所以我只能將他驅逐出我的記憶。倒是你……”
“我能有什麼?”歐陽雨打斷她,“晚上我要住下來,上哪洗臉刷牙?”
半晌,兩個人在床上躺下,黑燈瞎火地說著話。
“今天有同事告訴我,再過幾天我就能升做領班。”
“這很好呀!”儘管許立文早已知道,但還是不動聲色:“恭喜你呀!要請客的呀!”
“可是有很多同事都在議論我。”
“讓她們說去吧。”許立文滿不在乎。“我當業務組長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人家不服我管,說我是少不更事的黃毛丫頭。……反正真金不怕火煉,能者上是天經地義的事。”
?重提舊事,許立文不勝唏噓。她可也是經過了半年多的不懈努力才坐上業務組長的位置。想想那個黑色七月,她像《在烈日和暴雨下》的祥子,拉著一輛叫做“生活”的沉重的人力車在炎炎夏日下跑得像一頭老牛似的苟延殘喘,回到宿舍脫下絲襪,腳面上一層皮粘在絲襪上被剝下,露出皮層下觸目驚心的滲出血絲的嫩肉,紅紅的,像一截香腸。她抱著腳坐著椅子上渾身顫抖,臉盆裏升騰起水汽的溫水令她感到不寒而粟。半晌,她才像下了重大決心似的把腳伸進水裏,劇烈的疼痛讓她的眼眶霎時溢滿淚水。但現在終究不是哭的時候,愛情會讓人變得堅強,生活會教人堅強的!
她就這樣日復一日地在烈日下心力交瘁地奔波,直到有一天,在會議室她很不爭氣地在眾目睽睽之下天昏地暗地連人帶椅地栽倒在地上。……
正是在她的帶動下,全組業務員頭頂烈日,經過數月的奮戰,終於創下了公司開業以來的最佳業績。
生活的競爭是殘酷的,她是躺在荊棘上擁抱鮮花的!
歐陽雨終於在一片掌聲中榮升為領班,原先的領班李豔在這一片掌聲中落荒而逃,像一出謝幕已久的戲一樣,黯淡無光。離去前她怨恨地瞪了歐陽雨一眼,像一隻被遺棄的從此無家可歸的貓。
升為領班的歐陽雨,幾日來明顯地感到被疏遠了,即使與她關係最為要好的點菜員鈴子,見到她時也是畢恭畢敬,除了在門口碰到時打聲招呼和請示工作上的事情外不多說一句話。平日裏擠在一堆議論他人長短的同事也不再在她面前談論什麼,即使是曾被罵得千瘡百孔的李豔,關於她的種種也隨著她的離去而消逝。
她站在員工專用衛生間,望著鏡中的自己,恍如隔世。不過是幾日的時間,一切都變了樣。但不管世事如何多變,日子總是要過的。
淩晨一點,她該下班了。走到酒店門口,趙經理開著車從地下停車場出來,在她身邊停下。他打開車門:“上車吧。”
幾天前李豔辭職,搬離酒店支付一半房租的一個套間。趙經理幾次提起這事,說這是酒店給點菜員領班的待遇,房租酒店報銷一半。今晚趙經理要帶她去看房子,她原是不想去的,這麼晚了,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相當不便,可是這一段時間以來,她都必須在這個時候才下班,趙經理也是這個時候才有空。她想在白天不上班時過去看看,但趙經理說小區的房子都是新建的,沒有門牌,很難找。
“還猶豫什麼?”趙經理探出頭來,“還真怕我吃了你不成?”
“不不……”她忙否認,說話變得口吃起來:“只是……只是這麼晚了……”
“還是上車吧,站著說話不好看,我的車不能在門口停太久。”趙大強用半命令的語氣說著,隨手把抽了一半的香煙惡狠狠地摁熄。
歐陽雨不得不坐進車內。
車駛離酒店,趙大強找了一張CD播放。優美抒情的旋律充滿著整個車廂的角落,紓緩了她內心的不安。
趙大強點燃一根煙,即使是一手把著方向盤,他抽煙的姿勢依然優美。
在酒店呆了一個月,她已習慣了煙、酒味,甚至是,趙大強身上的香水味。他給她的印象是,話不多,英俊瀟灑、成熟穩重。
“你是不是聽到很關於我的傳聞?”趙大強吐出一口煙圈。
歐陽雨未料到他會問起這事情,正尋思著如何回答,趙大強又說道:“很多傳聞是沒有根據的,不要輕易相信。”
車緩緩駛入陽光小區。
“這裏是新規劃的一個住宅小區,房子都是新建的,門牌還沒上好,現在也沒多少住戶搬進來,環境不錯,就是離酒店遠了點。”
車子在一幢樓房前停下,趙大強熄了火,下了車,打開鏤花鐵門,感應燈亮了。兩人上了樓梯。
“我住的地方離這裏不遠,我每天上下班都要經過陽光小區,可以順便送你上下班。而且最近新增了一條公交路線,你可以搭97路車,在我們酒店有站。“
他為她想得真周到。歐陽雨心裏暖哄哄的。
趙大強在203停下腳步,把一串鑰匙交到她手上,並示意她開門看看。
歐陽雨握住那串鑰匙,像找到了一處避風港那般驚喜。她的手有些顫抖地開啟了那扇門。趙大強熟門熟路地按了壁上的開關。
刹時,一盞水晶燈像一朵聖潔的蓮花盛開在天花板上。歐陽雨打量著客廳的陳設,一套價格不菲的家庭影院佔據了一側牆壁,綠色的依舊嶄新的沙發組合擺在正對面,幾個抱枕有意無意地散亂著。歐陽雨脫了鞋,赤著腳踩著冰涼的光滑的質地上等的木地板,小心翼翼地走到客廳中央,驚奇地打量著這一切。
趙大強微笑著關掉水晶燈,牆上兩盞壁燈慵懶地發出柔和的玫瑰色的光。趙大強拿起沙發上的遙控,輕輕一按,優美的音樂充滿了整個客廳的角落。
歐陽雨慢慢走向房間,趙大強幫她開了燈。映入眼簾的是一側靠牆的雙人大床,一襲粉紅色的羽絨被充分舒展著身子鋪在粉紅色的床罩上,兩個粉紅色的枕頭親密地依偎著像一對相親相愛的夫妻。歐陽雨察覺到自己曖昧的心思,不禁羞紅了臉。
“還滿意吧?”趙大強靠著門眯著眼吐出一口煙圈。
歐陽雨笑而不答。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從樓梯口處傳來,喬明沈著臉喘著粗氣突然出現在歐陽雨的視線內。
“好你個婊子,說是在酒店上班,原來還真的跑出來跟男人睡覺!”喬明咬牙切齒地,脖子上暴起的青筋一條條像蠕動的蚯蚓。
趙大強看向歐陽雨,他不清楚這個男人跟她究竟是什麼關係,但不管是什麼關係,他的出現顯然是不時實務。歐陽雨蒼白著臉站在原地,一言不發。趙大強吐出最後一口煙圈,隨手丟掉煙屁股,那截煙屁股在空中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才落在地上。
趙大強雙手抱胸:“我說這位先生,你是不是太沉不住氣了?說話可是要有事實根據的。惡語傷人會被人掌嘴的!”
喬明鐵青著臉,兩眼瞪著趙大強,胸部一起一伏,一幅要把他生吞活剝的樣子。
“喬明,”歐陽雨按捺住心頭的怒火,她怕自己再不息事寧人,兩個男人之間會有一場惡鬥。喬明是個瘋子。
“有什麼事情明天找個時間再談吧,今晚我不想跟你吵架。”
“哼,說得輕巧!”喬明冷笑著,惡狠狠地說:“你上班不在酒店,三更半夜跟男人跑出來做什麼?!上的什麼班,上到床上抱著男人爽啦!賤婦!”他嘴裏咬牙切齒地罵著,一個箭步上前,一巴掌刮到歐陽雨臉上。
歐陽雨咬著唇,羞憤交加,一時竟淚水漣漣。
趙大強一臉冷峻地站在房間門口:“你最好冷靜點,否則我會叫保安把你帶走!”
喬明回過身來,恨恨地瞪著他,卻不敢輕舉妄動。
趙大強從房間拖了一張椅子坐在客廳,翹起二郎腿點了根煙,眯著眼不緊不慢地吐出一個煙圈。 劍拔弩張的局面稍稍緩和,落魄的喬明有些無措地站在客廳,明顯處在下風。他不敢輕舉妄動是因為他知道對方是個有錢人,不是那麼好惹的,也許他還是個狠角色。他喬明也不是那麼好惹的,自從他被公司解雇之後他就一直失業至今,他過著窮困潦倒的日子,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也不是那麼好惹的!他在酒店守了七、八個晚上,好不容易才碰上歐陽雨跟另一個男人跑到這裏幹什麼骯髒的勾當。他用身上僅有的三十塊錢叫了輛計程車跟過來……
“你這麼晚了還守在酒店門口,跟了我的車這麼遠,這麼辛苦才逮住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趙大強再度眯起眼,“總不會沒有什麼條件吧?”
喬明仍站在原地,嘴皮子動了動卻沒說什麼。
歐陽雨虛弱地靠著牆壁,兩個男人之間一場關於她的交易讓她撕心裂肺般地苦痛。
趙大強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現金支票,抽出筆在上邊簽了幾個字,兩個手指夾著支票對喬明揚了揚,“喏,這是兩萬塊錢。拿了錢你立刻從我眼前消失,以後再來糾纏我會叫你死得很、難、看!”最後三個字幾乎是從趙大強牙縫裏擠出的。
喬明咽著口水,看了看趙大強夾在手指間的支票又看看歐陽雨,歐陽雨靠著牆站得挺直,面色凝重,兩眼似乎看著什麼又什麼都沒看的空洞。他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了,是呵,沒有錢他還能擁有什麼?可是有了錢他就能擁有一切,有了錢他就不怕沒有女人!……歐陽雨?哈!哈!他沒有錢歐陽雨還可能死心塌地地跟著他嗎?她遲早會飛的,她年輕,她漂亮,她不愁找不到一個有錢的男人。可他呢?他媽的他這兩個月來過得像條狗,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折磨她,幹、幹、幹!操死她!看著她在他身下被折騰得死去活來他就感到快活。可是自從她們在酒店上班住在酒店的集體宿舍後他連她的一根汗毛也碰不著,他心裏的那口氣憋了一個多月無處發洩。
喬明咬了咬牙,走近趙大強,從他手中抄過那張兩萬元的現金支票,恨恨地瞪了歐陽雨一眼,快步走出客廳,“砰”地把門摔上。
隨著喬明絕情地摔門而去,歐陽雨心寒到了冰點。她像杜十娘一樣被出賣了。
趙大強把煙頭丟在地上,用鞋尖揉熄,走近她柔聲安慰:“沒事了,他不會再來糾纏你了。” 是呵,趙大強已經幫她付了典身錢,把她從喬明用變態的獸欲和打罵編織的羅網中救贖出來。
趙大強雙手插在褲兜裏,“這種人根本不值得你愛,把終身託付給他無異於送羊入虎口。你好好休息,這兩天不用去上班,我會過來看你的。”
歐陽雨蒼白著臉只是搖頭:“不,送我回去。”
十二點下班時,許立文經過傳達室門口時被叫住。
“許小姐,你的花!”小張握著一束滴著水的玫瑰花從窗口伸出去。小張真是有心人,他怕花蔫了,每次都會幫她把花放在裝著水的被剪開的雪碧瓶裏。
“謝謝!”許立文接過玫瑰花,跟在身後的同事誇張地“哇哇”叫。
十二朵。一連六天,她都收到趙大強送來的玫瑰花。一個禮拜前趙大強打來電話,說是從下個禮拜起,他每天都會給她一份驚喜。從星期一開始,她果真天天收到他叫花店送來的玫瑰花,一天一打。但是下個禮拜起,她打算停止接受他的花。一天一束花,這筆開支可不是個小數目。
下午跟明天都不用上班。許立文決定先回去好睡一覺,然後洗個澡,換套衣服,她跟大強約好到“老地方”吃火鍋。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